我们都将经受人生暮年的锤击丨记者手记

来源:南方周末 发布时间:2023-07-09 02:12:36

2023年6月,沈阳,“窜天猴”走在劳动公园里。 (陈佳慧/图)

我是抱着对东北的许多想象,选择报道沈阳劳动公园“群魔乱舞”的,像非虚构作品中霓虹闪烁的颓废的舞厅,纪录片中大雪覆盖的铁西厂区,还有《漫长的季节》中总是在挣扎反抗的王响、马德胜。(相关报道详见《跳最疯的舞,蹦最“老”的迪:叛逆老人活在沈阳劳动公园》)


【资料图】

在从桃仙机场前往沈阳市区的出租车上,的士大哥一如传说中的东北人那样健谈。他教给我认识沈阳的基本原则就是,这里是女人说了算,男的围绕女性转。他说,哪怕在街上,见着欺负女人的男人,不认识的人也会让那男的“吃腿”,意思就是见不得女人受欺负,拔腿相助。

因为对的哥传递的“女性至上”的城市精神领会不够,我在采访中吃了亏。在认识劳动公园内很受欢迎的一对男女舞者时,只因最先向男舞伴自我介绍,而不是向女舞者自报家门,在此后的接触中,一直受到女性话事人的“掣肘”,导致整个采访受挫,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“吃腿”。

在数次接受邀约、爽约、拒绝吃饭面访后,我仍不得要领,女话事人可能也没了耐心,终于决定要做一个直率的“东北银”,直接把话摊开,说受访需要拿到一笔费用才行。我不死心,又经过几天的接触努力,对方不为所动,金额可以商量,但绝对不能免费受访。

最终,我们两下都没有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。

在劳动公园,除了专门一块儿童游乐区,来跳舞玩耍的、看热闹的,很难看到40岁以下的人。他们分布在公园各个地盘上,跳着各种舞蹈,无处不在的直播手机证明整座公园像是一个大型秀场,这里是马德胜们的主场,也是大姨们的领地,欢迎来到他们的江湖。

这个江湖里,有明争暗斗,有细腻的、外人难以把握的边界感,有叫人同情的一面,也有为了流量、为了金钱逐利的一面,但这种势利自有它运行的逻辑,让人不舒服可是也恨不起来。

慷慨且无偿配合采访的人仍是多数。比如跟随孩子的求学路,从老家搬到沈阳的“长发魔女”,她一边照顾生病的母亲,一边抚养仍在读书的孩子,她直言到劳动公园直播跳舞就是为了挣钱,而且也挣到了钱。为此,她打扮时髦,舞姿时有擦边,对于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色眯眯的眼神,她清楚底线在哪。

2023年6月,沈阳,“长发魔女”在劳动公园直播跳舞。 (陈佳慧/图)

在这里,能直观地体验到直播经济作为“东北轻工业”的强劲需求。在劳动公园里直播跳舞的人们,经历过沈阳这座城市的高光时刻——“共和国长子”,因为骤然下岗中断了工人阶级的自豪。他们利用年轻时喜欢跳舞的业余爱好,在公园里挣一份晚景的脆弱保障,尽管这背后藏着各自的心事和心酸。

“群魔乱舞”中的跳舞大姨、长发魔女、窜天猴、牙哥等人,都有着一番曲折的人生历程,在家庭、婚姻等关系中遇到过挫折,他们沿着不同的人生河流汇聚到劳动公园。如果在东北的艳阳下,跳舞能够让他们获得某种形式的疗伤,外人也很难站在高处批判他们。

实际上,劳动公园里这些享受过高光时刻的舞者与看客,如今已普遍步入人生暮年,在容纳他们的公园里,他们抱团取暖,在一起求解那些共有的晚年命题,比如怎么应对孤独,如何打发寂寞,怎样消解苦痛等等。

在沈阳的那些天,我于不同时段反复前往劳动公园,公园里川流不息的人群组成了人造的景观,他们为了各种缘由跳起舞蹈,直面暮气人生,性、欲望与痛苦等元素,筑成了东北“夕阳红”群体的主题公园。

那里包含着各种人情意味,有不那么干净、纯粹的成分,也有些游走在暧昧的边缘。作为一个倾听过他们故事的人,还是希望他们投以热爱的这一切,能够带给他们好运。

南方周末记者 陈佳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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